年前乘火车回湖南老家,我带孩子先走。我们买的是卧铺票:两张票一上一下,儿子主动去隔壁最上铺,他动作敏捷爬爬轻而易举;我在最下铺,进出都比较方便。
我们到长沙,乘坐的是西安到海口的列车,上车时已是晚七点多了。车厢里此时还很热闹,孩子的嬉闹声,熟识与不熟识的人们的谈笑声,乘务员的推销声,车轮的滚滚前行声等交织在一起。我床的对面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带着孙子乘三十多小时的车从西安到海南去探望儿子儿媳,顺便在温暖的海南过年。我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看样子不超过三十岁,像是从农村来的,带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一岁多的小女孩。年轻的男子抱着孩子坐在我的床边上,他话语不多,很少与人交谈,只是专注地照看着自己的孩子。孩子似乎还不太会说话,但父女间的“交流”不少:当孩子甜甜地笑时,男人会开心地看着或逗着孩子,那眼神与动作流露出母亲般的慈爱与温情;当孩子想哭闹时,男人就着急了,不时地给孩子喂些饼干果冻之类的零食或是吟着什么哄着她。从口音中听出他是陕西人,目的地好像也是海南。为什么男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去海南?是去探望孩子她妈还是回老家把孩子接到打工的海南?男子的床位是哪一个?这些我都没多想,也没多问,只是坐在靠窗的那一头欣赏窗外渐浓的夜色与渐次亮起的灯火。
天渐渐晚了,车厢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年轻的男子依旧坐在我的床上,抱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的孩子。许是怕孩子冻着了,他拉住我被子的一角盖在孩子身上。我也准备休息了,想着一会他们就该去自己的铺上睡了吧,我盖着被子缩着身子躺下。朦胧中一觉醒来,已是半夜,腿一伸,感觉被子有些紧,并且像是碰着什么柔软的东西了。我探头一看,原来是孩子在我床的那一头睡着,幸好没有碰醒她。年轻的男子此时已不在我床边坐了,许是怕影响到我吧,他竟蹲在我的床下!而奇怪的是他似乎并无睡意,黯淡中仍能感觉到他盯着孩子的专注眼神以及不时给孩子掖被子的动作。
我心里一惊,马上醒过来了,难道年轻的爸爸就要这样蹲守一晚吗?明天他们可是还有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啊!我赶紧坐起来,轻轻问他:“师傅,你是哪个床?”他指指我对面的中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占着我的床了。已经不需要解释了,我明白男子是怕睡上面抱孩子不方便,怕孩子醒来哭闹不易哄住;毕竟在下面照料孩子方便一点。我赶紧说:“你来我这里吧,我去你的铺上。”男人也并不推辞,很爽快地答应了。唉,我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呢?
那个晚上我睡得很好。第二天凌晨醒来,我从中铺望下去,看到孩子依然在靠走廊的床头熟睡着,男子在靠窗户的床头端坐着,眼睛依然凝视着孩子那边。我不知道那位年轻的爸爸是睡好起来了还是晚上一直坐着守候孩子。反正从晚上到清晨,我就没见他躺下休息过,也没见他吃过一点东西,而我们的台子上,他那袋里装着的都是孩子的食品:几瓶娃哈哈饮料,几袋小熊饼干,一包喜之郎果冻,几根棒棒糖……
儿子过来,见我在对面的中铺很是吃惊,我附在他耳边悄悄说和那个叔叔换了一下,方便他照顾孩子。儿子露出理解与赞许的微笑。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江南田野里依稀的绿色与淅淅沥沥的小雨,毕竟冬天的寒意还没有过去;而我的心里尽是温暖而感动的春意: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而尽责的父亲,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细致而浓烈的父爱!